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97章

關燈
狗子要搬走了。

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, 許央央還在喝司南給她熱的牛奶,楞了半天沒反應過來。

司南伸出手指,在她唇邊的奶漬上沾了一點兒, 隨後放在舌尖舔舔, 瞇著眼睛道:“對啊, 狗子要搬回家住了。”

“為什麽啊?”許央央著急了, “西老師還是要趕他走?”

“不是。”司南說,“狗子自己要走, 西老師也沒開口留。”

許央央一下子沈默了。

對哦,西子歌不是蘇未,當年救狗子的不是西子歌,與他一言為定,答應陪著他的也不是西子歌, 他深深依賴,滿心歡喜等著他回來的人, 也不是西子歌。

他一直等的人,是蘇未啊。甚至蘇未還是因為西子歌死的,狗子難以接受也很正常。

當時西子歌讓狗子搬回去,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吧?他一直擔心這件事的發生, 在看到H系列的時候便明白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祝越, 擔心狗子無法承受,所以才叫他搬走。

“可西老師也照顧他很久啊,雖然西老師不是蘇未,但這幾年不都是西老師在照顧他麽?他能考上大學, 是因為西老師, 他闖禍,也都是西老師去道歉。甚至這次西老師差點回不來, 也是因為心疼狗子啊。”許央央忍不住道。

“央央。”司南捧起她的臉,打斷她的喋喋不休,說,“別難過了。”

許央央一瞬間淚目。

她的男朋友要不要這麽敏銳啊,好過分。

司南看著她的眼睛,溫柔的道: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,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,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選擇啊。”

許央央的臉蛋在他掌心中變形,她悶悶不樂的問:“那我們也會散麽?”

司南親了親她嘟起的唇,說:“不會,因為我的人生只有你。”

“呀。”許央央瞬間哭不出來了,又被男朋友撩到了。

周末這天,所有人都聚集在西子歌家中,幫狗子搬家,西子歌默默的收拾東西,狗子也一聲不吭。

氣氛沈重,帶著隱隱的壓抑。

大家都默契的沒有多說,傅聽弦跟許央央交換了無數眼神,最終還是按捺住到嘴邊的話,什麽都沒說。

狗子在這裏住了四年,東西零零散散有很多,他一樣不拉的全裝進箱子裏,傅聽弦少根筋,指著一只壞掉的鋼筆,說:“這破破爛爛的東西都壞掉了,丟掉換個新的不好麽。”

那頭西子歌指尖一頓,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收拾。

狗子則紅著眼睛一把搶過來,認真的放在箱子裏,頭一次有點兇的說:“不行。”

阿弦聳聳肩,不再多話。

後來狗子整理了好多東西,什麽破爛玩意都往裏塞,裝滿了三個大箱子。

在那之後,這個房間裏,再也沒有狗子的一絲氣息,他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,一點兒也沒剩下。

居四方傅聽弦和司南幫他把箱子往下搬,臨出門的時候,西子歌站在門口,輕聲說:“我就不送了。”

狗子沒吱聲,背對著西子歌,鞠了一躬,然後跑下樓。

西子歌終究沒有出來送。

許央央看著緊緊拉起來的窗簾,想,他大概是說不出再見吧。

一行人開車到了狗子家,陸陸續續把東西往上搬,許央央拖過一個大箱子,陪狗子把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。

狗子坐在地板上,找了塊抹布,一樣一樣的抹去上面的灰塵,他擦著擦著,忽然一頓,眼淚便掉在了手裏的畫框上。

一滴一滴的,怎麽也止不住。

狗子抱著那副畫框,哭的特別傷心,他先小聲的哭,隨後愈來愈大聲,像是身體裏有發洩不完的痛苦。

畫框上是狗子和西子歌的合照,狗子拉著老師的胳膊,笑的特別開心,西子歌則一臉別扭,不耐煩的模樣,那雙眼睛卻落在狗子臉上,帶著縱容的笑。

初陽剛剛升起,窗臺的植物上有晶瑩的露珠,窗外掠過輕風,微涼。

少年崩潰的哭聲,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。那時候,那人沖進來抱住了他,還答應一直陪著他。

誓言仍在耳邊,人卻再也不見。

她不知道少年究竟在為哪樁事兒哭泣,但樁樁事兒,想來都挺崩潰,她摟過狗子,把他抱在懷裏,心裏很難受。

後來許央央再見狗子,發現他消瘦了許多,他一看見許央央,便露出了笑容,那雙眼睛晶亮,像從前一樣可愛。

許央央給狗子買冰激淩,問:“狗子,你還好麽?”

狗子舔著冰淇淋,笑瞇瞇的說:“我很好呀。”

許央央躊躇半天,猶豫著要不要問,最終還是問出口:“你想西老師麽?”

狗子一頓,放下冰淇淋,認真的回:“想啊。”

許央央立刻說:“如果舍不得,那就回去住啊,西老師不會趕你走的。”

狗子卻搖搖頭,說:“姐,我知道老師不會趕我走,而且,我從來沒有因為蘇未的事情怨恨過他,但我不會回去。”

許央央不明白:“為什麽啊?”

狗子說:“姐,蘇未拿自己交換了老師的人生,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,他不應該為了完成蘇未的心願,而困守在這裏,我不想成為他的枷鎖。”

許央央沒料到狗子竟是這樣想的,有些詫異。

“他胸口的那枚痣,有時候會發作,他會把自己關在房間,樣子很可怕,也很痛苦。我那個時候什麽都不知道,只是一味的害怕,如果不是因為我,他早就應該去治療了。我不想成為他的拖累,也不想讓他痛苦,我只希望,他能好好的生活。”

“姐,我其實很想西老師,但我更希望他沒有負擔。”

許央央一直知道狗子是個善良的好孩子,就是年紀小,有時候凈幹蠢事,但現在的他卻出乎意料的成熟和懂事。

“狗子你長大了。”許央央很欣慰。

“是啊,我現在可以跟阿弦去打工了。”狗子美滋滋。

“……”

“當我什麽也沒說。”

狗子搬走後沒幾天,西子歌就因為“紅針”惡化而緊急送往治療,他早就該去徹底住院治療,卻一直拖著沒去,導致紅針刺入更深。那日在紫峰上,他知道祝越此人精明慎重,輕易不會現身,並且一直垂涎力量強大的人,才用司南騙他出來,又哄他替自己拔針制住了他,可那時候針拔出一半便沒再繼續,重新被巨大吸力拉回體內,這雙向疊加,讓原先的控制手段徹底失去了效果。

他現在眼前幾乎又是一片黑了,那種根植於靈魂深處的恐懼攥住了他的心臟,他想起自己刻在墻上的一個個“正”字,流著血的匕首,以及屋後那個深不見底的藏屍坑。

無論閉上眼睛或者睜開,那些畫面都清晰的出現在眼前,怎麽都無法驅除,他叫司南把自己鎖在椅子上,可內心卻永遠無法平靜,他常常睜著眼,醒著到天亮。

有時能看見天亮,有時不能。

不能的時候他很害怕,他想起小時候坐在長條板凳上,整夜靠著門的樣子。

司南和居四方緊急聯絡了許多專家,為西子歌治療,他被送進了療養院,風水師協會的資深專家連夜會談,商定治療方案,但每個方案都顯出巨大的風險性。

西子歌坐在山頂,看那些黑色的風,他什麽也聽不到,什麽也看不到,他只知道,那些令他恐懼的東西,似乎又全都回來了。

這些時間同從前的那些日日夜夜沒什麽不同,可看見過彩色的他,卻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黑暗。

忽然有什麽不一樣,他楞了楞,看見連綿不絕的黑色霧氣撕裂了一個口子,走進來了一個人。

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,他倉皇無措的走到他面前,蹲下來握住他的手,眼淚滴在他的手心,說:“你答應一直陪著我的。”

他想,自己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?他在漆黑的世界裏一直想,一直想,終於想起了這件事。

初雪這天,他來到了新世界。

白色籠罩一切,綿軟的像糖霜。

他看見一切都覺得新奇,玻璃後面哈著霧氣的臉,在雪地裏顛簸的汽車,跑來跑去穿著厚實棉襖的孩子,街邊冒著熱氣,剛出爐的包子。

這就是新世界麽?

他不知不覺走到學校門口,校門口的馬路上已經清掃出一條道,灰色的雪堆在兩邊,他踩在幹凈的地面上,看校園招牌上的積雪。

孩子們三三兩兩的出了校門,嬉笑奔跑聲,自行車的鈴鐺,發動機的轟鳴,交織成煙火氣息的協奏曲。

那個孩子出現了,他瘦瘦高高,穿著單薄的校服,連條圍巾都沒有,獨自一人推著輛自行車,他無意識的朝這裏瞥了一眼,忽然楞住了,年少英氣的臉蛋上掛著驚訝的表情,不可置信的站在門口。

隨後他笑了,像是不好意思一樣停頓了幾秒,隨後丟掉自行車,猛然向他飛奔而來,他跑的那樣快,撞的那麽猛,抱的那樣用力,勒的他肋骨生疼,他帶起大蓬的雪花,冰冰涼涼的撲到他臉上。

少年把臉埋在他胸口,低聲道:“我以為你不來了。”

他不知道說什麽,少年的身體很單薄,他卻感覺到一種強烈的被需要感,空蕩蕩的心口被瞬間填滿。

少年悶聲道:“你說好一直陪著我的。”

他輕輕的彎了彎手臂,碰上了少年的後背,緩緩用力的抱著他,說了一聲“好”。

少年的眼淚濡濕了他的胸膛,滾燙的,溫暖的。

太好了,終於不用再一個人了。

……

西子歌出院的時候,大家都來接,傅聽弦路邊買了束不知名的十塊錢三朵的小黃花,嘚瑟的遞給他。

西子歌看了眼轉手送給面紅耳赤的小護士。

居四方賢惠的帶了煲好的魚湯,對西子歌道:“本來帶出來的時候是滿的,但是,因為……所以剩的不多了,你將就吃。”

許央央和傅聽弦下意識的抹了一把嘴上的油。

司南在旁邊笑的腰都彎了,說:“行啦,回家。”

西子歌的視線掃過一圈,似是沒看到想看的人,有些失落,許央央捅捅他的胳膊,示意他往大門口看。

西子歌詫異的望過去,看見了探頭探腦的少年,他正在不住張望,忽然對上他的目光,臉在一瞬間紅了。

初冬的暖陽掛在頭頂,藍色的天空沒有雜質,銀杏樹的葉子黃了,風一吹,慢悠悠的飄落。

西子歌面向少年的方向,微微張開雙手。

少年一楞,旋即眼眶一紅,楞了幾秒之後,像只小豹子一樣沖過來,他拼盡全力,毫不保留,狠狠撞進他懷裏,西子歌站不住,抱著他一並摔在地上。

西子歌躺在地上,看銀杏葉子落,看長風掠過,看孩子精致的眉眼,問:“回家麽?”

孩子扁扁嘴,揉了揉眼睛,一邊點頭,一邊放聲大哭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